“甘伯伯再也來不了了”——護學崗上的哽咽對話，道不盡對那位永遠守在黎明前警員的思念。

海南省海口市公安局瓊山分局濱江派出所警員甘立才（右一）和同事在處置一起糾紛警情。（警方供圖）

6月6日傍晚，海南省海口瓊山五小校門口，孩子們的一句追問，讓民警許林茂紅了眼眶。那個總在上下學時段守護在校門口、牽著孩子們過馬路的“甘伯伯”甘立才，生命已永遠定格在5月27日9時38分。

這位堅守崗位30年的老“公安”，在處置完最后一起警情后，因突發疾病倒在派出所備勤室，帶著對崗位的眷戀和未完成的牽掛，永遠離開了他守護的街巷與人群。

那個總說“慢一點”的溫柔聲音，那個雨天彎腰背孩子過馬路的身影，那個警服永遠被汗水浸透的“老黃牛”，如今化作護學崗上一抹永不褪色的守望，留在了孩子們的記憶里。

他的一句“有警叫我”成了永別

甘立才生于1972年8月15日，瓊山區舊州鎮人，1992年參軍，1995年退役后投身公安事業，先后工作于云龍、文莊、云露、濱江等基層派出所，30年如一日扎根一線。作為所內公認的“老黃牛”，他將青春與熱血悉數奉獻給街巷里的家長里短、夜幕下的警情奔赴。

“才哥，你臉色太差了，請假吧。”

“不用，馬上就下班了，有警記得叫我。”

警長吳淑孫告訴記者，5月27日凌晨4時許，甘立才左手捂著胸口，右手緊抓著高低床的立柱。沒想到，這竟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

吳淑孫說，共事8年，甘立才雖是組里年紀最大的組員，但是從未見他請假、早退，即使身體不適也從未跟同事講過自己的困難。見勸說無果，吳淑孫準備起身去喊同事將甘立才“強行”送至醫院，誰知甘立才下一秒便在自己面前倒下。

“才哥，才哥！醒醒！”吳淑孫的呼喊劃破備勤室的沉寂。他顫抖著為甘立才做心肺復蘇。同事許林茂等人聞聲加入，雙手不停按壓。120趕到時，眾人已滿頭大汗。兩小時搶救，無數聲“才哥”的呼喚，終究沒能留住那個總說“有警叫我”的身影。

那個總說“我沒事”的老大哥，最終沒等到下班的鈴聲，也沒等到下一個警情的召喚。

立柱上似乎還留著他的體溫，而那句“有警叫我”，成了刻在戰友們心底的痛。

他是護學崗上的“甘伯伯”

與吳淑孫同樣悲痛的，還有甘立才的“鐵搭檔”許林茂。提起事發前的場景，他鼻尖酸澀：“才哥發病前，我們剛一起處理了兩起警情，一起是噪音擾民，一起是電動車電池被盜。”許林茂聲音哽咽，“每次出警總有各種狀況，但只要有他在，我心里就覺得踏實。”

5月27日凌晨3時，警鈴驟響。剛調解完鄰里糾紛的甘立才與許林茂立即調轉車頭奔赴噪音擾民現場。臨街燒烤店的喧鬧聲中，甘立才耐心勸說：“后面是老小區，老人睡眠淺，大家互相體諒。”這句樸實的話語，讓現場逐漸平息。

尚未休整，又接到電動車被盜警情。勘查現場、對接辦案隊……當忙完第12起警情，已是凌晨4點。許林茂眼眶泛紅：“5年間，這樣的夜對才哥是常態。他總說‘群眾事無小事’，調解時的耐心和技巧，我永遠學不完。”

除了晝夜出警，護學崗是甘立才和戰友們另一塊“責任田”。因派出所與瓊山五小僅一墻之隔，他們將“護學崗”從校門口延伸到所內，化身孩子們的“專屬守護者”。暴雨淹沒街道時，他撐著傘在積水處背孩子過馬路；晚高峰道路擁堵，派出所值班室就亮起暖黃的燈，成了孩子們等待家長的溫馨港灣。他的目光始終追著橫沖直撞的身影，一手穩穩扶住踉蹌的孩子，一手輕輕拉住嬉鬧的孩子的衣角，那句“慢一點，別跑”的溫柔叮囑，成了校門口最溫暖的聲音。

甘立才的雙手，托起過無數生命的希望。記者親歷的2024年7月19日深夜救援，至今仍歷歷在目。當天22時許，一通緊急求助劃破夜幕：博桂路城中村內，一對夫妻突發疾病，家中一名11歲女孩無助呼救。

狹窄巷道無法通車，甘立才與許林茂棄車狂奔，穿過蜿蜒小路沖上5樓。在醫護人員確認阿麗（化名）的父親需緊急送醫后，他們立刻加入抬擔架隊伍。老舊樓梯間轉角逼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甘立才咬牙將擔架高高抬起，待前端隊友站穩，再緩慢傾斜、精準轉向，汗珠順著下巴不斷滴落，浸透的警服緊貼后背。

當阿麗的父親被送上救護車后，甘立才顧不上喘息，又返回樓上安撫受驚的母女。直到社區工作人員趕到，他才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返程途中，他攥著手機笑出了聲：“醫生說人救回來了！”

從“父子兵”到“接力棒”

吳淑孫回憶起與甘立才的閑聊，那句“退休后想好好休息，陪陪家人，讓孩子接好‘為民服務’的接力棒”還縈繞在耳畔。沒想到，這竟成了他對退休生活的遺憾。

5月30日，當記者見到甘立才的兒子小甘時，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曾經采訪過的甘立才——同樣儒雅的談吐、同樣溫和的眼神，深度交談中感受到，一脈相承的不僅是形態，更是為民服務的赤誠之心。

受父親耳濡目染，小甘對公安工作滿懷熱忱。2018年，他以優異成績考入中國人民公安大學，2023年如愿加入文昌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從警路上，父子二人因工作性質特殊，聚少離多。讀大三那年，小甘在濱江派出所的實習經歷，讓他真正走進了父親的世界，讀懂了那份堅守背后的艱辛。

實習期間，小甘跟隨父親處理過各類繁雜警情。其中，一場農民工討薪事件令他記憶猶新。大雨傾盆的夜晚，20多名農民工因被拖欠工資，情緒激動地堵住工廠大門。報警的工廠老板也滿腹委屈，稱自己未收到工程款，無力支付工人工資。

甘立才憑借豐富經驗，在趕往現場途中便聯系好勞動監察大隊、司法所等部門。抵達現場后，他耐心傾聽工人們傾訴苦衷。原來，他們經老鄉介紹來此務工，因信任未簽合同，臨近年關，不僅拿不到工錢，連返鄉路費都沒了著落。

“大家別著急，外面雨大，咱們進廠里慢慢談。”甘立才溫和的話語，如同一劑鎮靜劑。在他的組織下，當事雙方心平氣和地溝通協商，最終達成一致：工廠老板分期支付全部欠款，確保臘月廿八前讓工人們拿到辛苦錢。

回所路上，小甘好奇地問父親：“為什么工人們這么信任您和叔叔們？”甘立才笑著說：“因為信任是靠日積月累的真心換來的。把老百姓的事當成自家事，讓他們感受到被重視，問題自然就解決了。”

如今，小甘已成長為一名優秀的民警。父親的教誨，他始終銘記于心，并踐行于每一次出警、每一個案件中。然而，時間卻跟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父親出事時，他正抽調辦理專案，滿心以為還有時間，卻沒想到連最后一面都未能見到。

淚水在小甘眼眶里打轉，但他很快振作起來：“我會握緊這根‘為民服務’的接力棒，在父親熱愛的公安事業上繼續前行。”（連蒙）